“全职妈妈”为了脑瘫少年考大学

2000年高考,上海市卢湾区比乐中学高三学生钟鸣—一位患脑瘫的男生,在母亲的倾力培养下,以465分的高分考上了上海大学美术学院。消息传来,整个上海都惊动了。

2000年8月的一天,笔者走进了这个脑瘫青年的家,并且被一个普通母亲的故事深深地打动。

母亲最初的心愿:让脑瘫的儿子享受正常孩子的生活。

1980年,上海电池厂的女工钱丽芳结婚了,丈夫是她的同事。伴随着恩爱的家庭生活,钱丽芳怀孕了。在一次孕检中,医生对她说:“胎儿好像是臀位。”

十月怀胎,一朝分娩。钱丽芳在家附近的一家医院待产,临上手术台,她没忘记提醒医生一句:“孩子是臀位。”谁知接生的医生却斜了钱丽芳一眼,很不高兴地说:“你懂什么?到底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。”

钱丽芳不敢吱声了,整整两天两夜,产床上的钱丽芳疼得死去活来,好不容易等医生将孩子从体内拉出来,可婴儿已严重窒息立即被抱到另一张手术台上实施抢救。当婴儿被抢救过来时,钱丽芳百感交集。

转眼,钟鸣6个月了。一次钱丽芳的妹妹带着孩子来玩,钱丽芳看见外甥已能爬上爬下了,而比外甥大一个多月的钟鸣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。

怀着一丝希望,她抱着儿子到上海华山医院检查,儿科专家看后叹惜道:“又是一个不幸的孩子。”医生的诊断书上,钟鸣被确诊为小脑瘫痪。运动机能丧失。

钱丽芳的儿子是个脑瘫儿,消息不胫而走,引来了同学、朋友的同情,不少好心人纷纷聚集在钱丽芳的家中,为她出主意,劝她把钟鸣送到福利院去,就连医生也劝她:“再生一个吧。”

听着别人的话,钱丽芳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淌,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啊,几个月来,爱深几许,情深几许,又何此是再生一个了得! 

深夜,钱丽芳和丈夫相对而坐,她把闷在心头的话一股脑儿向丈夫端了出来,她对丈夫说,她又何尝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呢?可是一旦他们真的再生一个孩子,做父母的一定会比较,哪怕这种比较只是在心里,对钟鸣都不太公平,太受委屈。钱丽芳说,她今生惟一的希望就是要尽自己的一切努力,让儿子享受一个正常孩子能享受到的生活。她要加倍地把母爱给钟鸣。听完钱丽芳的话,丈夫只说了一句:“听你的。”于是他们达成了默契: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零一的可能,就要百分之一百地努力去为钟鸣治病,他们从此走上了漫长的求医之路,整整坚持到了钟鸣10岁。

母亲迫切的希冀:“只要能让钟鸣读书,我宁愿不上班。”

在钟鸣的记忆中,童年是白色的医院、白色的病床,和穿白色大褂的医生,他喝的永远是苦得不能再苦的汤药,他的头上、身上永远扎满了针灸,再或者就是趴在床上,医生重重的手掌在他的背上移动。推拿时那种钻心的疼痛,如今的钟鸣仍记忆犹新。

钱丽芳要忍受的则更多。自从钟鸣出生后,夫妇俩成了难得聚首的牛郎织女,他们到厂里要求将上班的时间错开,钱丽芳早班,丈夫上中班,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不中断给钟鸣看病,才能让只能躺在床上的钟鸣有父母悉心的关照。

在厂里,中班和早班的上班时间要重合一个小时,这对其他人也许算不得什么,可在钱丽芳家里却是个大问题—钟鸣一刻也离不开父母。钱丽芳只得去找厂长,她当时的工作是计件制的,她要利用别人吃饭的那一小时将手中的活儿二完,然后早一小时下班换丈夫,厂长倒是爽快,时间可以照顾,但不能算全勤,不能发全额工资,钱丽芳据理力争,钱在他们这个家中,意味着换取一个年幼孩子的健康,他们实在不能没钱啊。厂长被感动了,答应了钱丽芳的全部要求。就这样风里来,雨里去,只要有可能治愈钟鸣的病,钱丽芳都带着儿子一一试过,但所有的努力并没有多大的成效,钟鸣的日常生活依旧离不开妈妈。

看着钟鸣渐渐长大,钱丽芳不由焦急起来,她所希冀的是钟鸣不仅能和普通孩子一样政党地生活,还能像普通孩子一样正常地学习,于是一件更为迫切的事情摆在他们面前。

要上学,要读书,这是每个孩子的愿望,但对钟鸣来说,即使微不足道的细节都是一道道难关。比如钱丽芳要钟鸣学习写字,可钟鸣的手只有一根连着拇指和食指的健全的神经,其他的手指都像海蜇似的柔软无力,他连笔都握不住,钱丽芳就站在钟鸣的身后,把着儿子的手,一笔一划地教着他写。

“我很清楚我在做一件无望的事情。钟鸣严重丧失运动机能。也许我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的,但我从心底里不愿把他当成一名残疾人。现在他也许能依靠我,但总有一天我会老,中国的未来充满竟争,一个正常人要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尚且不容易,更何况是钟鸣这样的重残人,他必须学会一些本领,使自己不要成为社会的累赘。”

虽然钟鸣严重丧失运动神经,但钱丽芳还是抱有希望,每个星期她都带着钟鸣到儿童康复中心去作康复训练。钟鸣趴在地上,却无法理解医生的话,钱丽芳就索性在钟鸣面前趴下,一个一个动作示范给他看,每次都是大汗淋漓。由于手指不灵活,拿取东西不便,钟鸣不愿吃水果,钱丽芳就将水果削成五角星状或三角状的一块块,一来可以增添钟鸣吃水果的兴趣,二来也是为了方便钟鸣的拿取。

就这样,6年多过去了,1987年,迎来了钟鸣念小学的日子。

钱钟鸣居住区域的小学生读书在上海卢湾区第一中心小学,它原先是卢湾区的一所重点小学,对学生的要求很高,钟鸣不能走路,无法握笔,学校颇有些为难,上海教育局希望他到所在区的特殊学校念书。对此,钱丽芳揣着钟鸣厚厚的三大本练字簿一次一次地跑到中心小学,她对校长说,钟鸣只是个肢残儿童,他的智力没有问题,他已经能写字了,不会影响他的学习。看学校不松口,她又跑到教育局,请求能给一个残疾孩子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的权力,她说:“要是将钟鸣放在特殊学校去念书,他就完了,钟鸣是个残疾孩子,但我们不会给学校带来任何麻烦,只要钟鸣能读书,我宁愿不上班。”

在钱丽芳的苦苦请求下,卢湾区第一中心小学答应让钟鸣试读一个学期。

面对这个好消息,钱丽芳的心理却有着格外的酸楚,她叮嘱钟鸣:“孩子,你要争气啊,别人的孩子如果考不好,还有补考的机会,你却再也没有下一次了。”

懂事的钟鸣能正常地学习,钱丽芳决定放弃她现在的工作。然而,如果钱丽芳失去了一份工资,再加上钟鸣日常用于医疗康复上的费用等等,他们家的生活根本就难以维持。丈夫思前想后,便和钱丽芳商量,把她在厂里的那份工作转到他身上来,让钱丽芳在家里照顾孩子,这样既能保证家庭收入,又能给钟鸣创造学习的条件。

从此以后,钱丽芳的生活除了钟鸣还是钟鸣,她成了钟鸣的手和脚,从学校到家里,学习、锻炼、吃饭、几年来,她始终和儿子在一起。

母亲细心地发现:让儿子用画来表达心中的感受

钱丽芳当时和公婆住在一起,也许是他们嫌弃家中有一个脑瘫的孩子,对钱丽芳所付出的一切,他们从不过问题。钟鸣差不多3岁时,小叔因结婚又把房子分去了一半。就这样,两对夫妻加一个残疾孩子住在仅14平方米的小房里,中间用木板拦起,钱丽芳的五斗橱上叠着小叔的床头柜,一片狼籍。最让钱丽芳伤心的是由于他们被拦在里面,使她照顾钟鸣十分不便,每天只能隔着4尺半的床架子把钟鸣转过来,再将他扶起,完成他一早一晚的盥洗。床架子高,钱丽芳只好在旁边搭一个小登,等自己爬上去后,再躬身把钟鸣拉上床来。钟鸣念小学时,当她把上完课的钟鸣接回来时,时常会遇到婶婶倚着门,用脚挡着向他们挑衅,对此,钱丽芳只得忍气吞。

由于丈夫一天要上16个小时的班,再加上下班路上的时间,没多少时间在家,而钱丽芳做饭的时间,共用的煤气灶不是用小火温着水,就是在煮汤。于是钱丽芳只好为孩子买个面包,然后带他到附近的复兴公园在公园的石凳上写完一天的功课。


第一学期结束后,钏鸣带回了他这学期的成绩报告单:双百分。钱丽芳欣慰地笑了。

到了钟鸣二年级的时候,在工作单位、派出所的帮助下,他们终于有了一间不足7玉米的小屋。但新的困难又出现在钱丽芳的面前:钟鸣的学校离新家有两三站的路钱丽芳便背着钟鸣上学。晴天还好,一遇刮风下雨钱丽芳总是用雨衣把儿子裹得严严实实的,自己却怕空上雨衣后太滑抱不住儿子而放弃对自己的防护,当她把钟鸣送到学校浑身已淋得透湿。

每天清晨5时许,钱丽芳早早起床买菜,把早饭煮上;6点多钟,把钟鸣扶起来,坐稳,然后端着洗脸盆让钟鸣刷牙洗脸;早饭后,将他送到学校钱玉芳再转回来为儿子准备中饭。两节课后,她又赶到学校扶他上厕所;11时许,好再次到学校接钟鸣回家吃饭。下午把钟鸣送到学校后,是钱丽芳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候,好可以稍微靠在床上打个盹。下午3点多钟,好再到学校将钟鸣接回家。晚饭后,钟鸣做功课、看书,钱丽芳也料理完了家务,这是一天中唯一不必赶时间的时候,钱丽芳却没有趁这个机会休息一下,而是坐在床边和钟鸣一起学习,她把在报纸上看到的有用的东西用红笔划出来供休息时的钟鸣阅读。

钱丽芳在家中过着最节俭的生活,身上穿的都是亲戚朋友们的旧衣服。冬天最冷的时候,钱丽芳还穿着一双开了口的旧布鞋。但他们却毫不吝惜地订着10多种报纸、杂志,这差不多每年要花去700多元,而丈夫早班连着中班倒,一个月下来的工资也不到700元。

钟鸣除了学习成绩在班上数一数二外,他性格开朗,乐意帮助别人,因此引起了区里、市里的重视,他连年被评为卢湾区优秀少先队员、六佳学习标兵、“逆境中成长”优秀学生,先后两次获得需用楚南奖学金以及上海市“永昌杯”《我的祖国》演讲比赛特等奖,最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卢湾区重点高中——比乐中学。上海东方电视台得知这一消息后,不仅为他作了专题报道,而且还特意到上海轮椅厂,为钟鸣度身定做了一辆轮椅。

这辆轮椅减轻了钱丽芳的负担,也给了钟鸣走向社会的机会,于是钱丽芳又多了一项任务,经常关心一些写出和展览的消息,这样好就能推着钟鸣在休息日去长点见识。

一次,钱丽芳推着钟鸣去看画展,钟鸣深深地被这些画吸引住了,他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画家一样用画来表达心中的感受啊。细心的母亲发现了钟鸣久久流连的目光,在与儿子交流后,好决定送孩子去学书画。

要钟鸣用绵软的手去握粗大的毛笔,或者一笔一笔画出最细微的变化,对他来说都太难了,但钱丽芳都会把钟鸣送到艺校,再一起回家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现在钟鸣不但能双手写字、作画,而且从1995年开始,他的书画伤口多次在韩国、日本、新加坡、香港等国际性比赛中获奖。


钱丽芳因为长期劳累身患多种疾病:脑血管硬化、慢性结肠炎、胃下垂、肾下垂、血管性头痛等。每月药费就要花去200多元,厂里效益不好一时无法报销,为了省钱,钱丽芳索性不吃药。钟鸣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。给自己定的一瓶牛奶,他只喝一半,而将另一半留给妈妈,看见妈妈不肯喝,钟鸣就说服她:“妈妈身体是为了我的,要是你倒下了,谁送我到学校去上课?”

母亲的毅力:独自送脑瘫儿子上大学。1996年,上海电池厂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,工人们份份下岗。钱丽芳的丈夫也随着下岗队伍回到了家里,钱丽芳一家人生活更加窘追。丈夫想了几天,决定去盘家饭店来做。

钱丽芳向娘家借了25000元,好对丈夫说:“别太幸苦了,生意不好做,能赚多少算多少。”

丈夫饭店开在上海西边的吴中路上,因为离家太远,丈夫便一个星期回一次家。半年后,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,再以后他干脆就不回来了。

丈夫的失踪使钱丽芳焦急万分,但她平时苦于要照顾钟鸣,根本不可能到吴中路去看个究竟,更何况钟鸣那时正在高考的路上幸苦地跋涉着,她不能因此而影响儿子。不久钱丽芳的娘家人也知道了这人件事,便去打听,却发现饭店已经关门,向周围的人一问,都说饭店的生意还可以,老板为什么关门不清楚。     回来后他们对钱丽芳说:“就当他死了吧。”可他还活着呀,这能一样吗?可话她没说出口。尤其在钟鸣面前,她不想把烦恼带给孩子。高中的最后一学期,钟鸣对妈妈说,他想考美术学院,钱丽芳答应了。     在美术课的紧张训练中,他们终于明白一个事实,美术技法是可以训练的,但体力却训练不出来。钟鸣只能画小型的画。反复考虑后,钟鸣决定报考美术学院的美术系,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以从事美术研究为主。 2000年春天,钟鸣在美术考试中出线,7月统考中,他又以465分的高分考入了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的美术系,他的分数即便是普通大学也完全能被录取。这对钟鸣来说,确实来之不易。由于他手指神经系统的残缺,他写字的速度要比正常人慢许多,尤其是英语考试中那些涂黑的小点点。他手指不听使唤,因此他的考卷上差不多最后两题总是来不及做,但他只要做过的题目就必须要有高的准确率。     2000年高考中的钟鸣是一个新闻,人们为他的自强不息的精神感染着,电视、报纸等多家媒体纷纷报道,钱丽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此时,她多么希望丈夫分享这来之不易的喜悦啊!可丈夫仍然没有任何音讯,她的心冷了,决定与丈夫离婚。

一个月前,他们终于在区民政局再度相会,看到4年未见的丈夫,酸甜苦辣涌上心头,她问他:“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可丈夫不说。

当时开饭店的25000元是向钱丽芳的父母借的,她希望能将这些债务了结,丈夫却说:“我还欠了17000元,我还不出来。”

丈夫说,自己对不起他们,家中的东西全留给他们娘儿俩。而钱丽芳却噙着泪水说,其实她什么也不想要,她只想要一个完整的家。 

钱丽芳说,他们这个家庭实在是太苦了,丈夫每天都上16个小时的班,真是想都不敢想的,而他竟一干就是9年。她的精力几乎全部在儿子的身上,而忽略了丈夫。当初开饭店他也是为了这个家,不怪他。 如今已经退休在家的钱丽芳每月拿着600多元的工资,却有25000元的债务。不过,为了钟鸣的学习,她特地在学校附近借了一套房子,她对钟鸣说:“这是一个新的起点,让我们一切从零开始,在这里开始新生活。”

她仍要以瘦弱的身躯独立地擎起母爱的蓝天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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